减负!让科研“青椒”崭露头角
栏目:本院刊物 发布时间:2024-09-20

  晚上11时,高校讲师张碧林(化名)还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备课,这几乎是他每天生活的常态。博士毕业至今已经第9个年头,一周要上6门大课,但他还没评上副教授,而学校里和他类似的“青椒”大有人在。“去年我们全校120多个讲师,只评上1个副教授。无论是学术还是事业发展上,大家都倍感压力。”

  “青椒”是高校青年教师的谐称。科研“青椒”的压力,如今引起了多方关注。8月8日,科技部、财政部、教育部、中科院与自然科学基金委发布《关于开展减轻青年科研人员负担专项行动的通知》,明确解决青年科研人员面临的崭露头角机会少、成长通道窄、评价考核频繁、事务性负担重等突出问题,从挑大梁、增机会、减考核、保时间、强身心五方面出台“专属”减负政策。“减负行动”为期1年,2022年9月底前的主要任务是“广泛部署动员,摸排情况,找准卡点堵点”。

  借此时机,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采访了多位科研“青椒”和在读博士生,了解他们的压力来源和对“减负”的期待。

  “国家出台青年科研人员的减负政策真的很有必要。我觉得首先年龄是一道坎,这在如今的学术圈较为普遍。”周天源(化名)正在华东地区一所985高校攻读博士,他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领域,今年35周岁的他因为之前参加过几年工作,离博士正常毕业还要1年时间,毕业后,他希望能在高校或研究所工作。

  但年龄却成了周天源如今最担忧的事情,“你过了35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就不能申请了。但现在35岁以下能够博士毕业并获得教职的,通常是从本科一路读上去的人。只要中间工作过几年,就很难在35岁前博士毕业并拿到高校教职,即使拿到了教职,也不太可能马上就能申请课题,通常也要准备一两年,到时候再去申请,就这样,像我们这类人几乎都过了青年科学基金的申请年龄。”

  “申请不到青年基金课题,对我们往后的发展影响非常大。”周天源介绍,有青年科学基金的青年科研人员一般都会受到学校或者研究机构的重视,他们可以通过课题经费早早组建科研团队,研究自己喜欢的领域,为以后在职称、科研上的晋升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像“青年长江学者”“青年拔尖人才”“优青”等头衔他们相对也更容易获得,在拥有这些头衔后,青年学者往往可以分配到相当数量的科研经费、津贴甚至是大学教职或职称,绝大多数高校还专门针对这类青年学者制定了相应的薪酬水平与科研经费。

  但申请不到各类青年科学基金的“青椒”,其学术道路则是另外的模样。周天源表示,如果过了35岁还想申请课题基金,就意味着要与那些“成名已久”的科研人员直接PK,“无论科研能力、经验、团队建设还是实验室水平等,青年学者都处在绝对弱势,科研经费显然更青睐成名已久的院士、长江学者等。”

  “申请不到课题的青年学者,就只能加入老专家的团队,参与他们课题的研究。或者把自己感兴趣的课题思路与这些老专家分享,以对方的名义去申请科研经费,这是最主要的出路。”周天源告诉记者,他的不少师兄师姐进入高校后自身没有课题,往往只能先加入老教授的团队参与研究。但有些课题并非他们的兴趣所在,“如果你还对那项课题的科研兴趣不大,那真的会很累很苦。”

  记者了解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难度这几年逐步加大。2011年至2016年,基金资助率基本维持在24%左右;到2021年,该基金的项目申请总量超过27万项,而最终获得资助的项目比例只有16.51%。

  “国内的科研人员体系,有两院院士、长江学者,还有各个省的学者,比如说广东省有珠江学者,山东省有泰山学者等,这些学者确实比较资深,经费、资源相对也会向他们倾斜,这就让青年学者的资源、经费变少,成长通道相对来说比较窄。”华北一所985高校文科专业的副教授张海涛(化名)告诉记者,如今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领域,科研经费的竞争压力都比较大。

  记者了解到,如今大部分985、211高校都引入了“非升即走”制度。高校通常会在“青椒”入职3年或6年内对其进行考核,如不能达到学校的要求升为副教授,那就很可能会被调岗。张海涛告诉记者,“非升即走”其实就是国外的Tenure制度(准聘-长聘制度),讲师在准聘期间达到学校的相关要求后方能升为副教授,随后获得长聘合同,其收入和科研、教学都会比较稳定。

  但无论是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如今晋升副教授的要求都很高,张海涛表示:“文科专业从讲师到副教授,我们学院的要求是至少要有一个省级课题;论文方面,需要有一篇权威期刊加4篇C刊,就是CSSCI(《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期刊,这是一个基本的要求。当然,如果你出一本著作的话,可以顶两篇C刊。”

  “我们的‘非升即走’考核周期是6年,如果6年后的最终考核没通过,那讲师往往会面临转岗,如转为学院的行政人员、做科研秘书等。当然,我们学校引入‘非升即走’还不到6年,所以还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张海涛说。

  自然科学方面,高校会很看重讲师发表SCI(《科学引文索引》)论文的数量,记者采访了多位985高校自然学科的“青椒”,SCI论文几乎都是他们升副教授的“硬指标”,一般需要5篇左右,而若是能发表一些国际顶级学术会议的论文也可以相抵。

  如今,对一些985高校的在读博士生来说,如果没有发表SCI论文,连做博士毕业论文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学院要求毕业前必须要有3篇高质量论文,其中有一篇须是SCI级别的,这样我们才能开始做毕业论文。我了解到的另外一所985高校,其博士毕业前提是发表2篇SCI。”周天源说。

  “高校普遍看重自己的排名,最大的客观参照就是该校发表的各项科研成果,更通俗地说就是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文章数量,甚至于是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文章。学校很难动员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老教授持续不断地去发表,所以自然会把压力转移到青年教师乃至在读博士生身上,于是我们博士‘延毕’也就成了常态。”周天源说。

  周天源表示:“正常一篇SCI论文的发表流程,仅从稿件投出去到编辑反馈修改意见,起码要2至4个月;拿到修改意见以后,最少也要花两个星期修改,再投出去又要四五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发表。再加上做实验、写论文的时间,1年能发一篇SCI论文就很了不起了。而且按照学术规范,我们不能一稿多投,必须被明确拒稿以后才能投别的期刊,这无形中也拉长了整个论文发表的时间。”

  周天源进一步说:“如果你的文章是奔着SCI去的,那选题肯定需要反复的讨论,还要定下整个实验设计。另外,像我们这个学科做实验还要找‘被试’者,如果‘被试’数量不够或条件不符合,那数据也是没有说服力的,这又会增加很多不可控的时间。”

  张碧林所在高校并未引入“非升即走”制度,也非211、985高校,但他表示学校对于晋升副教授的要求一点都不低:“我们对标的都是985高校,要求严可以理解,但我们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来保障做科研。”

  张碧林表示,他目前一周要上6门大课,每门课大约2个小时,教学任务占据了他3个上午和3个下午,每门课他都要认真备课以完成学校的教学任务,教学、备课占据了他一周绝大部分的时间;此外,他还担任了一个班的班主任,学院时常还会组织一些学术会议、同时学校还与一些相关部门有合作项目,这些都需要张碧林花时间投入,再扣除照顾家庭的时间,张碧林目前真正能做科研的时间,一周可能都不到半天。

  “我其实一直努力在做科研,但一方面教学压力大时间不够,另外科研经费也有限,所以要在这样的条件下做出成绩非常难。”张碧林感慨道。

  张海涛则表示:“刚开始工作的‘青椒’就面临‘非升即走’的考核,这意味着你不可能懈怠,必须要搞好科研以及日常的教学,同时要做好学院或者相关部门交给你的任务,还必须要不断申报课题、熬夜写论文;另外,教学上也要完成学校规定的考核以及教学工作量上的要求。而学院的很多公共事务,其实也是要占用科研人员的时间,比如说学院要组织一些学术讲座、学术会议,可能就会让青年科研人员去负责筹办。另外,青年学者也往往担任着一些行政职责,如学院的科研秘书、辅导员、班主任等,有的青年学者还身兼数职,也就是说,青年学者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投入事务性工作。”

  张海涛介绍,此前国内也有一些学校对此做了一些“减负”的尝试。比如华中地区的一所985高校,其青年教师在评上副教授之前基本可以不用上课,一个学期甚至1年只开一门课就行。这就意味着这些青年学者用在科研上的时间明显增加,有更多时间可以用来写论文、申报课题、做调研等,“我觉得这就是不错的尝试”。

  “除了事业上的压力,我觉得来自生活上的压力对‘青椒’的挑战也很大。”张海涛告诉记者,目前一个博士生毕业时年龄普遍都在30岁以上,这意味着他们刚开始工作就要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压力。

  张海涛介绍,如果“青椒”进入高校没有“青年长江学者”“青年拔尖人才”“优青”之类的头衔,那学校所能给予的工资实际并不高,“即使是985高校,若不算上住房补贴和各项津贴,一位‘青椒’一个月到手的工资也就是6000元~9000元。而如果要在大城市买房,对于家庭而言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张碧林和妻子都是高校的教职人员,两三年前他们购入了一套住宅,现在房贷每个月就要还14000元左右,“我们夫妻一个人的收入用来还贷,另外一个人的收入则用来生活,在大城市,我们的生活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我每天几乎都在办公室熬到11点才回家,要么是备课、要么是为了做课题或论文。”

  “经济上的压力也会促使一些年轻学者利用自己的所学去校外找一些兼职赚点外快,但这难免会导致大家花在学术、科研上的时间更少了。”张碧林感慨道。

  这次针对“青椒”的减负,多部委将从挑大梁、增机会、减考核、保时间、强身心五方面出台“专属”减负政策,这让很多青年学者都感受到“方向很准、力度很大”。与此同时,目前减负还处在“广泛部署动员,摸排情况,找准卡点堵点”的阶段,“青椒”们也就此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

  周天源建议,应该解除“35岁以下才能申请各类青年科研基金”的限制,而是对申请年龄进行弹性设计,“我认为应该改成博士毕业3年内都应有资格申请青年基金,这样更显公平公正,毕竟现在博士一读就是五六年,未来35岁以上毕业的博士肯定还会很多。”

  周天源同时建议,除论文以外,社会实践、教学同样可以作为考核的“加分项”:“青年教师能不能留下来,应该是多元决定。我觉得能够成为大学讲师的人,首先肯定不是好吃懒做或者没有能力的人,对这样的‘高级劳动力’来说,考核评价应该更多元,而不是学院认为达不到某个要求,就必须离开岗位。”

  “在学术界,一直有很多知名学者提‘破五唯’,具体就是指: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但评价一个学科的发展,必须要有一些如论文这样的客观性指标,关键是我们怎么合理分配比重,而不是唯论文来评价人才。”张海涛告诉记者。银河官方官网


本文由:银河国际科学研究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