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要把博士研究生当“员工”

  近日,英国“大学与学院工会”发出一则宣言,倡议各高校把博士研究人员当员工对待,并给予同等待遇。该工会为何要发出这一倡议?高教界人士又如何看待此事?

  首先有两个问题需要厘清何谓英国“大学与学院工会”?何谓“博士研究人员”?

  英国大学与学院工会(UCU)是英国继续教育和高等教育工会,代表超过12万人的高校教职员工。同时,它还是一个垂直联盟,代表临时研究人员和教学人员、“永久”讲师和学术相关专业的服务人员。当下,这些类别的定义相当模糊,但在许多大学中,由于临时学者构成了最大的教职员工群体,因此, UCU的成员人数相当庞大,其在英国高校中也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博士研究人员的英文是Postgraduate Researcher,当然是指从事Postgraduate Research的人员,但它是个较为复杂的概念。总体而言,虽然它有从事硕士学位层面研究之意,但更多地,或者说绝大多数是指为攻读博士学位而从事博士层面学术研究的人员。在英国高校网站上,无论是Postgraduate Research还是Postgraduate Researcher,其所展示的都是博士层面如何申请、博士项目介绍等方面的信息。因此,这个词可以被认定并翻译为大家耳熟能详的“博士研究生”,也可以笼统翻译为“博士研究人员”。

  但需要说明的是,无论在英国还是美国,博士研究生经过一定时间学习,在考核通过并进入博士论文写作阶段后,就不再被称为“博士研究生”了,而被称为“博士候选人”。这是一个较为重要的区别。同时,在UCU的倡议以及人们对此的讨论中,由于涉及人们对这个群体及其职业的认知,人们更愿意使用“研究人员”(researcher),而不是常见的“学生”(students)。

  UCU发出的这则宣言题为《2021博士研究人员是员工宣言》(以下简称宣言)。该宣言以第一人称,即博士研究人员(简称PGRs)的名义,明确宣告自身的权利、义务以及应该享受的待遇。

  首先,PGRs是高校的支柱。我们既是高校的现在,也代表未来。我们致力于真正改变人们生活、改变世界的研究:我们教授和培养学生;我们将想法从大学带到更广阔的世界。

  其次,我们不被重视。我们与大学的教职员工做着相同工作,却没有得到与他们相同的认可、权利、保护或报酬,因为我们被视为“学生”。我们无法享受受资助的儿童保育权利、育儿假、国家福利、养老金或住房优惠。我们没有被认真对待。我们的工作被低估或忽视。我们工作过度,得不到支持,而且患精神疾病的风险要比一般人高很多。

  最后,我们需要成为员工。我们配得上权利、保护和报酬。我们所有人都应得到安全和无需苦苦挣扎的良好生活。我们必须是员工。我们必须得到足够报酬,而不只是人生经历。我们必须得到合理的工作量。我们必须获得国家福利、儿童保育、育儿假和长期病假等。我们必须打破高等教育部门现有和未来研究人员中存在的种族主义等压迫性障碍。

  引言最后的三句话言简意赅,掷地有声研究就是劳动;PGRs是作为员工在工作;PGRs必须是员工。

  引言之后,宣言提出了正式的主张,共分为四个部分政策、原则、研究与教学。

  政策声明表示,大学应重视并赞赏研究生群体对高校核心使命和价值观的贡献;大学愿意确保研究生得到支持、培训和使其能充分参与高校社区的活动;大学支持PGRs与教职员工具有同等地位的原则。

  原则只有一句话,但明晰而具体,要求高校统一对待PGRs的研究工作和他们承担的任何有偿教学工作。

  研究方面提了四项具体要求:第一,为研究生提供足够且合适的设施与支持,以帮助他们成功开展和完成研究工作;第二,研究生将收到有关研究进展的定期、正式或非正式的反馈,并在需要时获得改进支持。

  请注意,此处宣言使用的是“研究生”(Postgraduates)的说法。到了第三和第四条,又改回PGRs的说法。这说明,前两条主要针对博士研究生的前期学业和研究工作。

  第三,PGRs将因其在各系、各部门所做的工作而得到认可,并将他们自动包括在教职员工的邮件列表和员工会议通知中,包括员工活动/项目、有关平等和多样性的活动/项目等。

  关于教学,PGRs所提出的最重要原则有两项,一是所有受雇于高校从事教学工作的 PGRs都应获得雇佣合同并被视为员工。二是高校提供给PGRs的奖学金、助学金以及生活津贴,不应附带无偿教学的条件。

  首先,群体组织行为。在英国攻读博士学位者,通常是作为大型学术团队的一部分开展研究项目的,但他们往往被归类为“学生”(students)。作为高教系统最大的工会,UCU中有众多的此类不是正式在编教职员工的研究人员,UCU为此站出来说话,是其作为组织机构的职责与使命所在。

  其次,当下现实反映。目前,世界范围内的临时教职员工越来越多。他们的工作强度或工作时间并不一定比正式员工弱或少,但所获得报酬却要少很多,合同中也少有可以保障个人权益的条款。这种状况令很多临时教职员工感到不满,其中也包括了担任助教工作的众多博士生,他们认为个人受到了所在高校的“剥削”,为此要站出来反抗。

  再次,美国高校风波。近年来,美国顶尖高校的研究生组织纷纷发起抗议活动,要求学校承认他们为员工或雇员,并呼吁学校批准他们成立研究生工会。有些高校已经顺势而为,满足了这些研究生的要求,在医疗保障、社会保险等方面做了很多改善。从UCU的宣言中可以看到,PGRs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所提出的解决方案也大体一致。

  最后,全球疫情影响。全球新冠疫情对高等教育造成了巨大打击,高校首当其冲。而那些在学校攻读学位、从事研究的博士生则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很多高校削减经费开支,压缩研究经费,致使很多在校博士生失去了经济来源,生活陷入无着落的状况。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博士生雷诺兹致力于改善自己与大家的待遇。他说:“我们只是希望我们所做的工作能够获得公平的报酬,并获得与员工相同的权利和福利,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安心做研究。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在疫情大流行后,大学更应该为此加紧努力了。”

  UCU总干事格雷迪表示,尽管PGRs做出了高水平的研究成果,并提供了出色的教学,但大学仍将他们视为学生并“利用他们”。这样,他们就失去了一些最基本的福利,例如无法获得病假和育儿假。这种状况完全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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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言一出,高教界就开始对此作出回应。比如,《泰晤士高等教育》发表了题为《将博士生视为员工是个好主意吗?》的文章,表达了一些学界内外人士的看法。

  文章承认,随着UCU提出这一主张,人们不难发现,世界各地对博士候选人的待遇存在着很大差异。

  文章首先引用了“欧洲博士候选人和初级研究人员理事会”(Eurodoc)主席马拉瓜尔内拉的话。该组织作为一个非营利组织,由28个国家的博士候选人和早期职业研究人员协会(临时聘用的博士或博士后研究人员)和欧盟理事会组成,主要监测欧洲早期职业研究人员在不同参数(例如流动性、工作条件、就业机会、职业道路、博士监督和培训)方面的状况。

  马拉瓜尔内拉认为,对于博士研究人员而言,“博士生”与“博士候选人”之间的差异看起来微不足道,但确实很重要。

  她直言不讳地说,博士候选人是所有攻读博士学位的研究人员,将他们命名为“学生”无疑是一个严重问题。她认为这种分类毫无益处,反倒淡化了他们在博士期间所承担的大量的专业型任务。

  她说,将博士学位视为一项学习计划,会使博士学位持有者显得没有工作经验,但事实上,他们在高校期间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

  这位拥有博士学位的理事会主席说,将博士候选人认可为专业的“员工”,是Eurodoc理事会的核心目标,且已经在许多欧洲国家实现了。这样做既可以减少研究人员的不稳定性,也可以提高他们在学术界内外的就业能力,何乐而不为?

  文章提到,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自费博士生英国在读的11万 名博士生中,只有2.2万人由研究委员会发放资助,而那些自费生则不同程度上依靠教学来维持学业,这是需要改革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欧洲也有做得好的国家。比如在丹麦、瑞典、挪威和荷兰,它们的博士候选人被正式认定为员工,大学所支付薪水与拥有博士学位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例如在荷兰,这些人就被称为“员工博士候选人”,他们第一年的薪酬为30990 欧元,然后上升至38982欧元,这是英国研究委员会所发放最低津贴的两倍多。同时,他们还可以获得相当于工资8%的假期拨款。挪威则规定每周工作37.5小时的博士生可获得相当于45304欧元的工资。

  文章同时承认,在英国,认可博士生为教职员工的道路还很漫长,这就像在美国一样,许多顶尖大学一直在尽力反对这一做法。

  从现实角度看,博士生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年龄不占优势,没有正式工作,在高校从事研究的经费要么很低,要么很不稳定,个人又无其他收入来源,未来工作前景不明朗。因此,无论从社会长远发展的角度,还是从学术的未来考量,都应该关心他们,并为他们的研究与生活提供支持与保障。

  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高校与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上文提到的瑞典,认可博士生为员工的时间是2017年,但他们从上世纪60年代便开始为之努力了。一切都不会在一夜之间发生,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斗争,但它值得人们为之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