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玲:《红岩》作者的挚友——马识途

  1984年2月,我来到成都。二十五年前,我也来过成都,那时的蓉城,以它的古朴、幽雅吸引着我。这次来成都,还是怀着原来的心情。但蓉城的面貌变了,它给我留下的不再是以前的印象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楼房,还有宽敞的柏油马路,加上路两边葱茏的树木,整个市容显得那么整洁、秀美。蓉城以它清新的面貌,矗立在人们的眼前。

  就是旧街、小巷,也与我在1958年、1960年两次来蓉城时大不相同了,昔日的冷清景象、缓慢的节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繁荣热闹生机勃勃的景象。小摊小贩,比比皆是,柑橘瓜果,新鲜蔬菜,鱼肉鸡鸭,摆满了道路的两旁。各种传统的四川风味小吃,差不多全都恢复了,而且价廉物美,常常使我在就餐之后,为其价位低而味道美而惊叹不已。今天的蓉城,是以它丰富的物资来显示它诱人的优势。

  在蓉城住下后,我便去看望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马识途。这次来蓉城,是专门和马老交换他的新作《巴蜀女杰》一稿的修改意见的。马老虽将届古稀之年,但身体、精神都很好。我知道,马老十分关心青年作者的成长,特别是四川的青年作者。

  记得1983年6月,马老来京参加人代会期间,当时长篇历史小说《宫闱惊变》的作者吴因易、中篇小说《华子良传奇》的作者张世诚、阚孔壁等四川的作者,正住在我社修改作品。马老闻讯后,冒着酷热,来到社里,召集他们座谈,向他们祝贺、慰问、鼓劲,并一一询问他们在生活和创作上有什么问题和困难……马老的这一行动,对三位青年作者是鞭策,也是鼓励,使他们一方面无比兴奋,一方面又深感肩负的责任重大,这就促进了作品质量的提高。

  所以,在交谈《巴蜀女杰》之前,我先向马老介绍了《青年文学》近两年发表的几位四川青年作者的作品。我说,他们的作品,既有清新的时代气氛,又有明快的格调,气势磅礴又描写细腻,无论是壮丽场景的描写,还是瞬间心灵的刻画,都能激起人们真挚的共鸣。他们写作刻苦,读书认真,肯于思考,要求严格,是我们文学创作队伍中的一支很有战斗力的生力军。从他们已经写出的作品来看,也还有潜力可挖,如有名师及时指点,会写得更好,进步更快。

  听了我的介绍,马老格外高兴。他说:“我就很愿意和青年作者接触,他们有许多长处,特别是思想敏锐,有朝气,有活力,有干劲,使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很容易受到感染,变得年轻起来。我感到,青年作者也愿意和我们接近,这样我们就可以取长补短,互相学习。”

  我知道,马老解放前在白区从事的领导工作,对青年很有感情。现在他是省作协主席,对青年作者,特别是那些有成就、有潜力的青年作者,一定十分器重。就我所知,马老为他们请过创作假,给他们提供各种方便条件,让他们安心写作;马老也不止一次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他们解决矛盾、纠葛、误会,使他们能在创作道路上腾跃前进。

  这一切证明,马老不仅关心青年作者,而且常常在关键时刻保护青年作者。谈到成名成家这一问题时,马老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首要的条件是个人要艰苦奋斗,但同时也离不开社会和人民的支持。他举《红岩》的例子,组织上给时间,给方便条件,提供历史资料,还有许多地下党的同志热情的鼓励和帮助,乃至严格,甚至到了苛求地步的要求……没有这些,《红岩》能达到现在这样的水平吗?!!

  马老的这席话,完全是有感而发。我想起《红岩》作者之一——罗广斌,早在昆明上中学从事的时候,他还是个热情而单纯的中学生,在极端残酷而又曲折复杂的对敌斗争的环境中,他与马老生活在一起,言传身教,使老罗后来在对敌的生死斗争中坚定、勇敢、机智、很讲策略,掌握了一套对敌斗争的本领和技巧,最后成了一名坚强的革命者。这里边就有马老的熏陶、指点和影响,正是这样,他们俩才成了忘年交。

  听罗广斌、杨益言说《红岩》出版前,马老不止一次地和他们交换过意见,光我知道的就有三次。一是1959年9月,马老看过《锢禁的世界》“征求意见本”后,专门从成都来到重庆,谈他读后的感想和意见;二是1961年1月马老来重庆时,罗广斌、杨益言去看他时,他又问及了《红岩》的写作情况,并围绕近一个时期他看到的有关地下斗争的电影和小说,告诫罗广斌、杨益言,写作中一定注意不要违背地下工作原则,要符合地下工作的实际情况;三是1961年6月29日罗广斌、杨益言从北京到成都,将刚刚排出的四稿清样送给沙汀听取意见,马老亲自到车站接他们,并和罗广斌、杨益言交换了几次意见,这些接触,说明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很深的。

  “文革”前,罗广斌和杨益言常谈起,在《红岩》写作中,马识途出了不少主意,但马老出了哪些主意,我不了解,只知道“文革”中因为这本书,给马老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这时我便向马老提出这件事,马老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只见信封上写下了这样几行文字:

  “此是罗广斌、杨益言创作《红岩》过程中,我参加讨论时写的发言要点,以及出版后看戏时的评论,是1966年‘’开始时被抄去,1979年落实政策,清退给我的残稿。”

  望着手中这沓文稿,我想仔细地翻阅了解一下,便向马老提出,我想拿回去复印一份,马老一口应允。回到北京我复印后便将原稿迅速寄还,同时我怀着敬佩的心情,细细翻看了二十年前马老记下的这些文字。当这些材料摊在我的眼前时,我惊呆了,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有一万四千多字,其中大部分是马老读过征求意见本《锢禁的世界》时的印象、设想、建议和意见,这里有热情洋溢的肯定,也有尖锐中肯的批评;有严格,乃至苛刻的要求,也有精辟的建议和至今看来仍让人感到新鲜的设想……我越看越高兴。我想,《红岩》能达到今天这样的水平,作者的主观努力是很重要的,但从旁的指点,而不是指责;是鼓励,而不是泼冷水;由殷切的希望所形成的鞭策力量,也是很重要的。没想到马老为《红岩》的修改和提高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去推敲,去思考,去设想……其中有对地下工作原则的阐述,有对某些情节合理的艺术设想,有斗争手法和斗争策略的论述。他的这些细致周到的考虑,对《红岩》的作者来说太重要了。

  比如:对敌人的描写,马老提出:“不能只写敌人的凶残,还要写敌人的阴险毒辣,诡计多端。”在分析敌人当时的心理时,马老指出:“在覆灭的前夕,他们拼命想稳住江山,工作也有效率,但是扭不过历史,历史注定他们必然走向失败。”

  讲到叛徒时,马老说:“叛徒是革命队伍中最坏、最危险的敌人,只写出他们卑鄙、阴险、贪生怕死是不够的,还要写出他们投机面目和自我解嘲的复杂心理状态。

  讲到如何写好革命烈士的光辉形象时,马老作了精辟的阐述:“写革命者慷慨就义,从容赴死是比较容易的,但是要写出他们为什么能够这样,就难。所以一定要发掘革命者的内心世界,烈士们有充塞天地之间的伟大灵魂,都应是正气的化身,完全彻悟的哲人!”

  “‘中美合作所’集中营虽是人间魔窟,但对这样的人来说,这里只能是与恶势力作斗争的战场,而不是任敌人随意宰割的屠场!”

  “革命者身在牢笼之中,无所畏惧,既敢于斗争,又敢于胜利!而敌人,表面上气势汹汹,似乎主宰一切,掌握生杀大权,实际上处处紧张,事事被动,提心吊胆,坐卧不安。这是因为全国战争形势迅猛发展,直接影响狱中的情绪、斗争。”

  关于如何写出地下工作的气氛和地下工作者的特点时,马老认为:“地下工作的特点,是严肃、庄重、谨慎、认真,一点也来不得浪漫,任何一点不实事求是的做法,任何一点冒险活动、浪漫的幻想,都会掉头的。这是地下工作的大忌,写出这点,才有地下斗争的气氛,才能让人感到真实可信。”

  这里摘录的只是马老记录中的点滴,但就这点滴之见,有多中肯、有多深刻啊!翻看《红岩》,才知道马老的意见,不少被作者采纳了。也许在这里边还有其他老同志相同的见解,但就马老这部分来说,对《红岩》的思想和艺术的提高,有多重要啊!

  从任白戈到肖泽宽,从沙汀到马识途,从朱语今到边春光,到许许多多关心《红岩》写作的老同志、老作家,他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体会和经验、生活积累和艺术构想,提供给《红岩》的作者,使《红岩》的整体布局和艺术效果大为改观,使《红岩》迅速诞生,作者茁壮成长。

  我想,罗广斌、杨益言在写作中,得到了这么多无私而又好心的老同志、老作家的扶持和指点,使他们在创作实践中,不仅少走了许多弯路,而且在思想上、艺术上,乃至文字运用上都得到了迅速的提高,为他们写好、改好《红岩》,为他们后来从事专业文学创作,打下了基础,所以,我说罗广斌、杨益言是十分幸运的。

  通过《红岩》的诞生和罗广斌、杨益言的成名,我悟出这样一个道理:任何优秀作家、优秀作品的诞生,都不完全是个人奋斗的结果,或是任何个人扶持培养出来的,而是我们的时代,我们的人民,我们的社会制度本身造就出来的!马识途说的那句话是对的,“离开了社会和人民,完全靠个人奋斗,要想走向成功之路是困难的!”《红岩》的诞生,和今天许许多多青年作者的成长、成名都说明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的前辈,我们的党,我们的社会制度,有多好!

  回到北京以后,我对我的蓉城行感到很满意,也很冲动,在无比感慨和兴奋之中,我觉得应该把马老在《红岩》成书过程中的贡献和“文革”中的遭遇写出来告诉后人,于是我提笔写了一篇散文,题为“辛勤无私的园丁,发表在1985年3月天津的《散文》杂志上。

  对于《红岩》这部长留人间的成功之作,回忆它的诞生和写作,无疑是读者感兴趣的话题,这就有了王维玲编著的《守望歌乐山》,在这里读者不仅可以从中了解一部有影响的文学作品的诞生,是多么艰难和不简单,而且还可以清楚的看到罗广斌、杨益言在创作中是怎样的下苦工夫、下大工夫,怎样按照艺术规律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的。

  王维玲(1932-2019),1950年至1994年供职于中国青年出版社,历任宣传副科长、文学编辑室编辑、主任、中青社编委、副总编辑。

  1980年创办《青年文学》并任主编。1987年创办《中华儿女》并任主编。1987年评为编审。共青团第十一届中央委员、全国青联第七届委员。1994年起享受国务院颁发的特殊津贴。1957年开始写作,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90年至2007年任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会长,2008年起任名誉会长。

  在40余年的文学编辑岗位上,组织和编辑了大量有影响的文学作品,如《红岩》《创业史》《李自成》《人生》《心灵的历程》等,与众多老中青作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著有百余万字的评论文章和纪实文学,出版专集有《岁月传线年磨一剑》《守望歌乐山》《品尝记忆》等。

  小说发生在1948年至1949年解放战争时期,蒋介石集团反动统治最黑暗日子里的山城重庆。黎明时刻,我党的活动比任何时期都要活跃,敌人的迫害也比任何时期残酷,因而敌我双方最后这场决战,显得异常激烈……

  作者以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再现了统治行将覆灭、解放战争走向全国胜利的斗争形势和时代风貌,成功地塑造了许云峰、江姐、成岗和华子良等为代表的人的英雄形象,同时对反面人物的形象塑造也很有特色,既揭示了他们的反动本质,又不流于脸谱化。作品结构错综复杂又富于变化,善于刻画人物心理活动和烘托气氛,语言朴实,笔调悲壮,被誉为“革命的教科书”。

  作品一经面世,立即引起轰动,先后被改编成电影《烈火中永生》和豫剧《江姐》等,从1961年出版以来,雄踞我国红色经典作品榜首数十载,激励了无数青年的爱国情怀和奋斗热情。入选中央宣传部、共青团中央向全国青少年的百种优秀图书。

  罗广斌(1924-1967),重庆忠县人,党员, 1948年被捕,被囚禁在重庆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白公馆集中营。建国后,历任青年团重庆市委统战部部长、重庆市民主青年联盟副主席,后在重庆市文联专门从事创作。合著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长篇小说《红岩》。“”中惨遭。

  杨益言(1925-2017),四川省广安市武胜县人,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小说《红岩》的作者之一。早年参加革命工作,后被捕囚禁于重庆渣滓洞,出狱后根据其亲身经历写成《红岩》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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